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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雄与苯教:消逝的信仰之国

象雄与苯教:消逝的信仰之国

发布时间:2015-09-08


 “夏卡木其的屋顶上,有只远古的大鹏鸟,大鹏上身白来下身黑,上唇犹如翠玉一般,下唇犹如黄金一般,两眼闪光如明珠,翅膀的羽毛二十八,恰似天上二十八宿,尾巴的羽毛十二根,犹如一年十二个月。”——阿里古老民歌。


  从今天的角度来看,很难想象这片遍布驼绒藜、沙棘,平均海拔达到4500米以上,间或由高山草甸和苔原荒漠点缀的土地能够在几千年前成为东方诸民族神话与宗教信仰发源的母体。唯一能够领略当时这片土地先民为何产生敬畏之心的,除开勉强能够以肉眼看见,盘旋于空中的高山秃鹫与猎隼,就是始终在地平线上连绵起伏,低云覆盖的山峦——冈底斯山,喜马拉雅山以及喀喇昆仑山,高原严酷的气候和险峻的环境,是造就宏大信仰的最好触媒。
  穹窿银城——神鸟之国的王都
  鸟,似乎自亘古以来,就是阿里地区的图腾与标志,当地工作人员介绍说,这里的鸟类种群共囊括96个种与亚种,为高原之最,而在吐蕃称雄之前,那个神秘的、疆域涵盖了涉藏地区西部、北部、东部的强大古国象雄,也以飞鸟为标志,奉之为图腾,传说作为千劫万佛之本的普贤为了教化众生,在空乐智之法界变幻为一只神鸟“穹”,诞生了3个卵,从其孵化出普贤的3个化身即身之化身拉弯嘎尔布腼,言之化身鲁弯沃姜和心之化身弥弯木波,一位荒野中的牧羊人目睹了这3个贤人的诞生并禀告了象雄王。象雄王下令迎请弥弯木波并请求他作为这个王国的上师,尊称其为弯郭托拉巴尔。并将扎氏领地弯隆银城赐封给他。
  象雄,在古老的象雄文字中含义复杂深刻,中央民族大学藏学研究院院长才让太教授告诉我们,“象”拥有“地方”或者“山沟”的含义,“雄”(zhung)是“雄侠”的简写,是古代象雄一个部落的名字,联合在一起读写,就是“雄侠部落的地方(山沟)”,藏文直译就是“穹窿”。今日藏文的来源,就是古老的象雄文,其演变过程为:达瑟的邦钦体和邦琼体演变成象雄文的玛尔钦体和玛尔琼体,最终变为藏文。现在阿里方言中的“底”字就是“象雄语”中“水”字的古音,故现今阿里的临水地名多由“底”字组成,如“底雅”、“底扎”。不仅如此,“雄”还常常代表古代象雄文化古老的神鸟图腾崇拜。整个象雄被分为外、中、里三重,里象雄是从冈底斯山往西三个月路程之外的波斯、巴达先和巴拉一带;中象雄是从冈底斯山往西一天的路程之外;外象雄是协列甲嘎尔,也就是穹布泽珠山。里象雄以阿里三围为中心,中象雄以弯隆银城为中心,外象雄则以协列甲嘎尔为中心。在雅隆部落崛起之前,象雄曾经是西藏高原上最大的一个王国,它的疆域几乎包括了整个西藏,在《通典》、《册府元龟》和《唐会要》等汉文史籍中象雄被称为“羊同”或“杨童”,意大利藏学家图齐也认为在吐蕃帝国建立之前,象雄是一个大国或部落联盟,但当吐蕃帝国开始向外扩张时,它便注定地屈服了。象雄与喜马拉雅接界,很可能控制了拉达克,向西延伸到巴尔提斯坦、巴基斯坦及和阗,并且把势力扩展到羌塘高原。
  然而,几千年过去了,庞大的王国灰飞烟灭,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穹窿银城”,这一古老象雄王国的都城,其位置所在也是学界与世人争论不休的焦点。终于,在2004年,四川大学考古学系与西藏自治区文物局联合在位于朗钦臧布(象泉河)北岸穹窿村附近的山顶上进行了一次震惊世界的发掘,从而使这座古老王都重现人间。
  汽车驶离噶尔县门士乡后不久,就进入了砾石遍布、起伏不定的山间临时道路,发源于喜马拉雅山脉西段西兰塔附近的冰川,长达309公里的象泉河流淌到这里,河道宽度已经相当可观。以象泉河流域为主的扎达盆地,就是传说中古象雄王国神秘疆域的中心地带,古老神秘的象雄文字,天文历算,以及藏医学,雕塑等种种古老的技术,都与这片土地息息相关,在行驶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候后,我们停在了在一处被群山环抱的河滩附近。“到了,对面就是。”我们的视线随着司机的手指看去,在正午剧烈的日光下,这处与阿里当地著名雅丹地貌景观“土林”几乎毫无二致的遗址,孤零零地矗立在红褐色的山崖上。对于这里,意大利藏学家图齐在《穿越喜马拉雅》中曾给我们留下了一张模糊的照片,他由衷地赞叹“这些建筑物所处的险峻地势及其堂皇雄伟的规模都给人留下威力无比的印象,特别是从作为战争手段而后才是实用价值的观点来看尤为如此”。现有的穹窿银城遗址,面积达13万平方米,被考古工作人员仔细划分为公共生活,防御堡垒和宗教祭祀等多个区域,以砾岩和石板构建的防护城墙沿着山崖地势而起伏。从中望去,整个扎达盆地起伏的地貌尽收眼底,曲那河、曲嘎河、象泉河在遗址南侧交汇,逡巡于其中的人,若无向导,极有可能在如同迷宫的小径和洞窟中迷失方向。
  尽管规模宏大,可考古工作人员从中获得的发现却为数寥寥,少数夹砂红褐陶器残片,磨石、石臼、石片等石器,以及铁甲残片与铜口器残件。早在10世纪之前,象雄国就雄踞一方,在8世纪中叶最终被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攻灭之前,极盛时期的象雄曾经号称“胜兵八九万”,以强大的畜牧和农业为基础。位于穹隆银城遗址山脚下曲那河谷西岸的台地上,是被称为“泽蚌遗址”的古代生活与墓葬群,考古学家们相信,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就是象雄王国曾经的子民。从山坡上遥望下去,这片居址建筑显然事先经过周密规划,成组布局,形成错落有致的房屋群落。从残留的地表砌石房基来看,大部分建筑呈正方或长方形,建筑材料就来自曲那河滩上的天然砾石堆积层。一座体量宏大的积石墓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它全部采用天然砾石人工垒砌,砾石石块之间采用泥土作为黏合,附近还有砾石砌建而成的三座圆形石台,当地人称这些年代久远的石制墓为“门突儿”或者杂崩(砾石)。图齐曾在游记中对这种独特的景观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和分析:“西藏西部的穹垅(tsa. 
parang)和其他地方的一些穴居人之居留地以及在普(spu)和噶尔羌(gar-byang)的许多遗址上,都发现摆着巨大的石块,或是一堆石块,它们有时摆成圆形,有时则为方形或排成直线,一堆石块中,往往有一块或三块较高矗立着的石柱,而这些,无疑是宗教祭祀用的遗址。”
     从冈底斯山到日土——追寻苯教的足迹
  古老象雄王国信奉的宗教信仰是什么?在2004年的发掘中,考古工作人员在穹窿银城遗址中找到了一尊双面青铜神像,造型奇特,上身赤裸,两乳突出,呈跪坐状,一手扶膝,一手向上举持器物,其头部前后两面,均有面孔,五官粗犷,面容狰狞,具有西藏西部地区前佛教时期造像的显著特点。许多历史研究家断言,这种风格来自苯教——佛教传入之前,藏地的原始宗教信仰。
  著名苯教文献《瞻部州雪山之王冈底斯山志意乐梵音》的作者丹增仁青坚赞德青宁布曾记载,在象雄十八国王时期,“上之辛绕(苯教僧侣)们尊贵,下之国王们威武。在圣山冈底斯有108位隐士,在山腰有108个聚集地,山脚下有1200户信民的村落”。从这个记载看来,苯教师们成为象雄国王们信奉和供养的对象,说明苯教在象雄王国的社会地位之高。这种尊崇地位无疑一直延续到后来的吐蕃王朝,40代象雄王统与穹氏国师们相始终,藏族史记载象雄为吐蕃所灭后,苯教僧侣和上师们被迫四散,前往安多,康区传教。
  时至今日,阿里这片土地上的山川湖泊,仍然镌刻着苯教古老信仰所打下的烙印。在普兰县,全长9000公里,平均海拔6000米的冈底斯山,由克什米尔横穿阿里高原来到这里,横亘在地平线上,犹如一群冷峻而沉默的黑白两色巨人;而其中最为知名的,就是海拔6656米的冈仁波齐峰,它面临宽广的玛旁雍错和拉昂错,峰体覆盖着厚厚的沙砾岩石层。在山腰,一条巨大的淡红色岩体赫然可见,其边缘被冰雪常年剥蚀,风化严重。传说中,藏传佛教噶举派大师米拉日巴与苯教大师那若本琼在此斗法,其中一项比试为上山,那若本琼捷足先登,趁着米拉日巴还在酣睡之际,骑着法鼓飞升而上,然而当朝日初升之时,米拉日巴却顺着一道金色日光腾空而起,瞬间即抵达山顶,在惶恐之中,那若本琼骑乘的法鼓顺山滚落,留下这一道印记,阿里地委宣传部副部长米玛仁次告诉我们,在藏历正月一日至十五日,这里仍然会举行苯教大法会,来自涉藏地区各地的苯教徒按照传统习俗,以逆时针方向转山,转山途中在玛旁雍错湖边停留的夜间,还要举行树经幡,煨桑等活动。“在阿里地区,藏民的生活习俗中仍然保持着许多苯教信仰的痕迹。”米玛仁次说,诸如阿里地区的藏民婚礼中,新娘下马时要脚踏用青稞粒摆成的卍字符号的谷物袋子,新娘换上新装,佩戴完装饰品离开娘家时,新娘家要举行招财进宝仪式,由法师手持一支系有五色哈达、小铜镜、绿松石等装饰的铁箭,新娘父亲手持羊前腿,高声喊叫“招财,招宝,不要带走我家的财气和福分”,直至新娘远离。这一习俗的来源,就是原始苯教对于“箭神”的崇拜。时至今日,许多阿里藏族家庭都要供奉五色丝带绞缠装饰的彩箭,称为“央达”,供在家神旁。
  神秘的苯教信仰的源头在哪里?从阿里出发,沿着219国道驾车向北行驶132公里,就到达了日土县,从多玛乡附近,汽车拐下了尚未完工的国道,驶入了被小溪割裂,遍布砾岩的荒漠之中,唯一的方向指示是灰黄色沙壤土上,前人留下的两条模糊车辙。陪同我们的日土县乌江村村委会主任顿珠告诉我们,这些溪水的源头就是远方的冈布鲁雪山。在抵达一处被群山环抱的草原冬季牧场后,我们登上了一座被当地人称为“江色果山”的山峰。在距离地面大约50米,裸露的深棕色橄榄岩上,一些粗陋但遒劲,由利器凿削而成的壁画线条仍然清晰可辨。1985年9月,西藏自治区文管会阿里地区文物普查队首次在日土县境内分别发现了多处神秘的岩画,这些线条曾被当地牧民敬畏地看做天神或鬼怪拟就的作品。根据今日考古学研究者的分析,这些壁画形成的年代跨度遥远,从公元前10世纪的青铜时代一直辗转绵延至7世纪左右。在看似杂乱的画面上,绘制着一些看似舞蹈的人形,以及体量巨大的牦牛与骏马,阿里地区文物局长李兴国表示,有些复杂的画面,很可能并非远古时代牧民的随手涂鸦,而是身份特殊的画师为了记录这些祭祀典礼的特殊时刻,而专门创作的作品。我们得知,牦牛、羊和马,都是在藏地原始宗教崇拜中带有特殊含义的动物,羊被藏族的先民看成是一种聪明的动物,它除了可以为死者做替身外,还为死者在阴间里引路。马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即使是赴黄泉之路,它仍然会帮助死者翻越险峻的山口,渡过湍急的河流;而牦牛被看成是勇士,它能够帮助死者驱鬼祛邪,战胜困难。
  更令历史和考古研究工作者坚信这些古老图案与苯教崇拜有密切联系的是,在阿里地区其他一些地方的岩画上,赫然出现最原始的雍仲苯教卍字符号。英国藏学专家桑木旦·噶尔梅博士认为,苯教崇拜中,宇宙的中心魏摩隆仁,其标志是九级雍仲山,山顶为一块水晶巨石称为坛城,卍字符号即是雍仲山外观的变形。而另一些学者则倾向于认为雍仲符号来自古老北方萨满教太阳崇拜的影响,在日土日姆栋地区的早期岩画中,曾出现了4个鸟首人身的形象围绕着一个雍仲苯教卍字符号舞蹈,周围还刻有3条小鱼,在这些形象下方还有10个陶罐,形成一横排,罐的左侧有两个骑在羊背上、服色特殊的人形,最下方则为一大群用来作为祭祀牺牲的羊群。根据内贝斯基在《西藏的神灵与鬼怪》中的论述,那两个骑着羊上、手持长杆、头戴圆帽或异形面具的人,就是被称为“gshen”的早期苯教巫师。
  “在苯教鼻祖辛绕米沃以前,象雄曾经存在许多种类的原始苯教,即赞苯、魔苯等,虽然统称其为苯,但实际上都是些非常原始的信仰及其仪式。”才让太告诉本刊记者,今日历史学家们所谈论研究的苯教,公元前6世纪至前5世纪,出生在魏摩隆仁地方(冈仁波齐峰)附近的古象雄王子辛饶米沃以原始苯教信仰体系为基础创立的雍仲苯教。1世纪左右,苯教沿雅鲁藏布江自西向东传入吐蕃,苯教经典中,曾宣称第一代赞普,聂赤赞普是作为天界雅拉达珠神的后裔赤敦凑的儿子下凡人间的,聂赤从象雄迎请了苯教大师南喀囊巴多坚在吐蕃传教,而紧随其后继位的吐蕃第二代赞普穆赤,也曾从象雄邀请百名以上苯教高僧前往吐蕃传教,在前后藏修建37处苯教道场,到第八代赞普直贡时,每位赞普身边都有一名称为“古辛”的苯教高僧,处理宗教祭祀事务,头巾插有鹰翎,身着白猞猁或者狼皮袄,并有虎豹皮毛装饰,在宫殿中独自坐在赞普的右边,在其未发言之前,赞普不得发布命令,处理政务,贵族与王室成员争先修建称为“赛康”的苯教神殿,这一段繁盛的历史,被称为苯教的“前弘期”,苯教与吐蕃王权高度结合。这种结合被苯教史家称为“王辛同治”。
  然而苯教在达到至尊繁荣的顶峰,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却改变了一切。直贡赞普时期,吐蕃大臣与古辛之间的矛盾因权力斗争而愈演愈烈,史书记载,一位名叫赞协美拉的吐蕃大臣,曾向赞普进言:“如果帽子过重,身体会撑不住的,如果美味佳肴吃过头,会反胃的,如果苯波(苯教徒)地位过高,会篡夺赞普的王位的。”来自吐蕃贵族大臣的压力,迫使直贡采纳其建议,宣布除从事拉本议事的四种祭祀等继续为王室直接服务的少数教徒外,其余苯教教徒都必须离开吐蕃,苯教史上称为“第一次法难”。直贡逝世后,苯教在吐蕃迎来了短暂的再次兴盛,史称“中弘期”。然而,另一种来自印度的宗教——佛教,随着莲花生大师被迎请到吐蕃而日渐繁盛。在赤松赞普时期,两教举行了经文辩论,苯教失败,自此在斗争冲突中处于下风。8世纪初,赞普赤热巴巾更是拥佛抑苯,许多苯教教徒被迫改宗佛教或迁出吐蕃腹地,史称“第二次法难”。9世纪,苯教在经历了达玛赞普统治期间短暂的“后弘期”后,再次遭到打击,世系五大喇嘛家族穆氏、辛氏、竹氏、芭氏和枚氏被迫流亡迁徙至后藏地区传教,大部分苯教寺庙被改为藏传佛教寺院,自此,再也无力在西藏的中心地区恢复往日的兴盛局面。
  “按照传统的藏传佛教史记载,佛教第一次试图传入吐蕃是松赞干布的高祖拉脱脱日年赞时期。但是,从苯教史料来看,佛教试图传入吐蕃的年代比这还要早得多。”才让太教授告诉我们,根据苯教历史文献的零星记载,茨程坚赞的《雍仲苯教志琦珠项饰》比较完整地描述了七赤天王中最末一位桑赤赞普时期,佛教曾经试图北传吐蕃的历史事实:在佛祖释迦牟尼时期未曾教化的魔王阿蒙曲波被驱逐到巨大的黑暗之中,因为他前世造孽和恶发邪愿之因,来到古天竺边境,身披人皮,手持金刚杵和法铃,蛊惑人心,游说雍仲苯教是谎言,故众生应信佛。说他有成佛之法,如想成佛,必须拜他为师。然后将拜他为师的弟子们杀死并食之,将人皮和衣物藏匿于洞窟后说这些人已经成佛,远离尘世而去,而神子丹巴多噶尔则被加持为苯教始祖辛饶米沃的化身,最终托生为释迦牟尼,降服了阿蒙曲波。虽然这个故事已经因为藏传佛教兴盛后,一代代民间传说的加工而变得面目全非,但是故事的核心——桑赤赞普时期,佛教曾经试图北传吐蕃,但因遭到苯教徒的抵制而未能如愿——却是非常明显的。
  9世纪后,在佛教在西藏地区取得统治性地位的“后弘期”,随着吐蕃王室对于佛教的尊崇和强力推行,许多苯教寺院被匆忙改为佛教崇拜,僧人也纷纷改宗。在普兰县,拥有20名僧众的科迦寺是一所隶属藏传佛教萨迦派,拥有将近1100年的历史的寺院。寺管会主任洛桑在2000年主持寺庙维修时,被拉萨请来的工匠告知,寺庙的实际建筑空间面积与测量面积出入极大,一些墙壁的厚度异乎寻常。在僧侣和工匠的不懈探查后,终于在大殿二楼东面发现了一条不为人知的封闭走廊,而在走廊的下面一道历史久远的夹墙,里面隐藏着4尊坐北朝南的泥塑佛像。象雄文化研究协会秘书长雄·嘎马坚参认为,这些佛像很可能来自遥远的象雄文明时代,属于苯教:“在改宗时,一些寺院可能采取了激烈的措施,将苯教佛像和经典进行了焚毁破坏,而另一些寺院则可能采取一些温和的措施,将这些东西暂时封存起来。”从录像资料中,我们注意到4尊泥塑佛像眉眼细长,五官突出,部分肢体已经残缺,总体风格与藏传佛教兴盛时期印度气息浓厚的造像截然不同;在背后的墙壁上,仍然能够隐约看见彩绘壁画的斑斓痕迹。科迦寺的前身是否是古老的苯教寺院?僧人拿出了一尊拥有上千年历史的小型铜质佛像,其底座上拥有两个清晰的苯教雍仲符号,嘎马坚参告诉我们,这尊佛像的身份就是苯教创始人辛饶米沃的分身之一“南巴杰瓦”。在科迦寺的中央,还有一栋历史古老的白色建筑,据说,这里曾供奉着一尊体量更大的辛饶米沃泥塑佛像,而白色,也是苯教信仰中最为尊崇的颜色。
  古如江寺——最后的守望者
  在噶尔县门士乡古如江寺的院落中,我们遇到了僧人次成丹巴,他的衣着打扮与藏传佛教僧侣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在于袈裟上镶嵌着几条醒目的蓝色布条。他告诉我们,这是苯教僧侣的特色,蓝色代表天空的颜色,象征苯教传统中的对于天的自然崇拜,也代表着苯教自古相传的戒律。
  这座小小的古如江寺,是阿里地区现存唯一的苯教寺院,从寺院的院落中看去,不远的山崖上拥有一处被五彩斑斓的经幡和经旗所覆盖的山洞。随行的阿里地委宣传部工作人员国吉告诉我们,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雍仲仁钦洞,是苯教大师珍巴南卡的修行洞。根据苯教经典《雍仲密乘集专》记载,珍巴南卡大师是一位公元前1世纪象雄国的王子,出生于藏历马年马月。父亲琼雅木科杰和母亲恰尊贡玛苦于长期无嗣,于是向8名译师和班智达奉献了一头大象所驮的金粉。最终,一道来自普贤菩萨的白色光芒使得王后受孕,在怀胎9月零10天后生下了珍巴南卡。他聪明智慧的3只眼睛非常明亮,炯炯有神。他于心脏处有一朵八瓣金莲花的标记,于其左脚掌中心有智慧眼的标记。可以看到100个温和和畏怖的本尊神。1936年,这处被遗忘了将近11个世纪的圣地被生于西藏北部那曲地区巴青县的苯教大师琼追·普美南嘎发现,遂决定在此建寺,将苯教信仰重新在此发扬光大。
  按照苯教传统,入寺僧人按照戒律可以分为“格次”、“宗竹”、“格龙”三个层次,初入寺的僧人称为“格次”,在研习各种苯教经典的同时严守4条戒律:不乱淫、不偷盗、不杀牲、不说谎;熟背经文《根扎》、《东疆昂尚》、《足戈》等。宗竹则要求在格次的基础上遵守25条戒律,而等级最高的格龙,则要在“宗竹”规范的基础上再遵守250条戒律,要学习般若经、九乘学、中观论、俱舍论、戒律学等,必须在密宗学院修炼坐禅3年,修完后3年内不允许吃晚饭,不吃宰杀的牲畜肉。在职衔上,苯教寺院也和其他藏传佛教相仿,设有总理寺院事务的“堪布”,以及负责向僧众讲经的“苯洛”。小小的古如江寺只有7名僧人,我们在正殿中见到了满脸微笑、神态虔诚的住持索南和,身兼“苯洛”和“堪布”两职于一身的次成平措。44岁的住持索南是扎达县达巴乡人,1987年至1988年曾跟从丹增扎旺活佛学习藏医,1998年正式入寺。索南每天的安排既一成不变又忙碌:每天清晨7点钟,准时起床诵经至下午15点,然后就前往寺院附属的藏医院里为前来看病的当地群众诊治,再回寺简单处理一下每天的管理琐事,整理经文典籍,最后回到自己的僧舍里念经、打坐、学习藏医经典,零点准时就寝,而自13岁开始学经,来自苯教信仰气氛浓厚的那曲县的次成平措则花费了20年,已经拿到“格龙”称号。他告诉我们,古如江寺现存经典超过2万册,其中苯教经卷大约为50%,其他则囊括了藏传佛教格鲁、噶举、宁玛等派的重要典籍。每年接近藏历新年的时刻,古如江寺还会按照苯教传统举行法会,进行“羌姆”演出,以驱鬼祓魔,在铙钹、巨型鼓等乐器的伴奏下,僧侣身着华丽的长袍,头戴巨大的面具进行舞蹈,在古如江寺羌姆表演的角色中,除藏传佛教神祇之外,还保留着苯教传统信仰的“年神”、“赞神”等。
  按照苯教传统,古如江寺的两间正殿和偏殿等主要建筑都以醒目的白色为主色,正殿“祖拉康”中的44座转经筒,前来膜拜的藏族信众也严格按照苯教传统按照逆时针顺序一一旋转,国吉告诉我们,在苯教寺庙中,装饰、法器、壁画、殿堂大都严格遵守3、6、9、12等以3为倍数的比例建造。在正殿中央高高耸立的,就是寺院创始人晋美南嘎的灵塔,周围是万物众神之母萨智艾桑,监护神辛拉俄格尔,人类世界第一位国王桑波奔赤,以及苯教传世人辛饶米沃4尊神的造像,在僧侣诵经席位的柱子上,还高高悬挂着两面描绘着苯教护法神释迦狮子的法鼓,墙壁上,悬挂着12幅苯教始祖善业唐卡,描绘着苯教创始人辛饶米沃一生中感化魔怪巧巴,战胜魔军,化身金翅鸟受戒,讲述《九乘》经典等12件功业的故事。殿后呈网格状的佛龛中,供奉着大约1100尊形态有异的辛饶米沃铜制佛像。而在正殿入口处,则有两张醒目的全豹皮。“这个是当地藏民贡献的,作用一是装饰,二也与苯教传统的自然崇拜有关。”住持索南向我们介绍说。确实,在日土岩画中,豹、狮等猛兽扑击鹿、羊等猎物的主题频繁出现,按照列维·施特劳斯在《今日图腾主义》中的论述,这一画面深刻体现了原始萨满宗教关于善恶,光明与黑暗斗争的二元世界观;而猛兽,则是光明与善的具象表现,而深受北方萨满教影响的原始苯教,则继承了这一观念。
  在古如江寺的偏殿中,我们看到了于2007年底圆寂的丹增扎旺活佛的灵塔。次成平措告诉我们,丹增活佛于1921年出生在那曲地区巴青县境内的一户牧民家里,是家里三兄弟中的次子,按照当地藏民习俗,家中有三兄弟,次子就必须出家。于是时年5岁的丹增旺扎就被送到了苯教著名的六大古氏族之一的巴仓寺,16岁就拿到了“格西”学位,并逐渐研修了声律学、藏医学、工艺学等大五明和修辞学、韵律学,以及星象学、戏剧学等小五明。30岁时,丹增旺扎选择离开家乡,四处云游,最终来到了苯教昔日的发源地阿里地区。“丹增活佛在阿里地区有很高的声望,被尊称为嵄格隆,嵄的意思为祖父,长者,格隆的意思是比丘僧。”住持索南向我们介绍说,丹增活佛生前曾长期担任阿里藏医院院长职务,为各族群众诊治疾病,还在冈底斯山脚下的塔尔钦建立了一所藏医学院,在阿里地区,经他培养的藏医人才就达3000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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